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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章 峨嵋四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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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章 峨嵋四秀

时间:17-06-05 22:05:21 | 点击:444

  
  
  
    
  

  暴雨就像是个深夜闯入豪妇香闺中的浪子,来得突然,去得也快。

  可是它来过之后,所有的一切已被它滋润,被它改变了。

  春林中的树叶,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,尸体上鲜血也已被冲洗干净,几乎找不到致命的伤口。

  但这十几个人,却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。

  他们看到这尸体时,司空摘星已不见了。

  上官丹凤恨恨道: 他将这些死人留给我们,难道要我们来收尸?

  陆小凤道: 这些人绝不是他杀的,他一向很少杀人。

  上官丹凤道: 不是他是谁?

  陆小凤道: 是那个叫他们来放火的人。

  上官丹凤道: 你的意思是说,那人怕我们查出他的来历,所以就将这些人全都杀了灭口?

  陆小凤点点头,脸色很严肃,他最痛恨的三件事,第一件就是杀人。

  上官丹凤道: 可是他本来可以将这些人放走的,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灭口?

  陆小凤道: 因为十几个右手被砍断的人,是很容易被找到的。

  上官丹凤叹了口气,道: 其实他杀了这些人也没有用,我们还是一样知道他们的来历。

  陆小凤道: 你知道?

  上官丹凤道: 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青衣楼的?

  陆小凤沉默着,过了很久,才缓缓道: 我只看出了一件事。

  上官丹凤道: 什么事?

  陆小凤道: 我看出你一定会赶到珠光宝气阁去,叫人带棺材来收尸。

  上官丹凤瞪了他一眼,又垂下头,咬着嘴唇道: 你还看出了什么?

  陆小凤道: 然后你当然就会叫那里的人替你准备好水,先洗个澡,再选个最舒服的屋子,好好的睡一觉。

  他笑了笑,接着道: 莫忘记那地方现在已完全是你的了。

  陆小凤躺在一大盆热水里,闭上了眼睛,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之后,能找到地方洗个热水澡,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。

  他觉得自己运气总算不错,旁边炉子上的大铜壶里,水也快沸了,屋子里充满了水的热气,令人觉得安全而舒服。

  花满楼已洗过澡,现在想必已睡着了,上官丹凤想必已到了珠光宝气阁。

  她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,却还是乖乖的走了,居然好像很听陆小凤的话。

  这也令他觉得很满意,他喜欢听话的女孩子。

  只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做得并不满意,其中好像总有点不对劲的地方,却又偏偏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。

  阎铁珊临死前已承认了昔年的过错,霍天青已答应结清这笔旧账。

  大金鹏王托他做的事,他总算已完成了三分之一,而且进行得很顺利。

 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?雨早巳停了,屋檐下偶尔响起滴水的声音,晚风新鲜而干净。

  陆小凤叹了口气,绝不再胡思乱想,尽力做一个知足的人。

  就在这时,他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。

  他没有听错,门的确被人推开了。

  但他却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──他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人,竟是四个女人。

  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,不但人美,风姿也美,一身窄窄的衣服,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。

  陆小凤最喜欢细腰长腿的女人,她们的腰恰巧都很细,腿都很长。

  她们微笑着,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来,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屋子里有个赤裸裸的男人坐在澡盆里似的。

 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,却又偏偏都盯在陆小凤脸上。

  陆小凤并不是个害羞的人,但现在他却觉得脸上正在发烧,用不着照镜子,就知道自己脸已红了。

  忽然有人笑道: 听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的,我怎么只看见两条?

  另外一个人笑道: 你还看见两条,我却连一条都看不见。

  第一个先说话的人,身材最高,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,虽然在笑的时候,仿佛也带着种逼人的杀气!

  无论谁都看得出,她绝不是那种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。

  但她却走过去,提起了炉子上的水壶,微笑着道: 水好像已凉了,我再替你加一点热的。

  陆小凤看着水壶里的热气,虽然有点吃惊,但若叫他赤裸裸的在四个女人面前站起来,他还真没有这种勇气。

  不过这一大壶烧得滚开的热水,若是倒在身上,那滋味当然更不好受。

  陆小凤正不知是该站起来的好,还是坐着不动的好,忽然发现自己就算想动,也没法子动了。

  一个始终不说话,看来最文静的女孩子,已忽然从袖中抽出了柄一尺多长,精光四射的短剑,架在他的脖子上。

  森寒的剑气,使得他从耳后到肩头都起了一粒粒疹子。

  那身长凤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将壶中开水倒在他洗澡的木盆里,淡淡说道: 我看你最好还是安分些,我四妹看来虽温柔文静,可是杀人从来也不眨眼的,这壶水刚烧沸,若是烫在身上,你不死也得掉层皮。

  她一面说着话,一面往盆里倒水。

  盆里的水本来就很热,现在简直已烫得叫人受不了。

  陆小凤头上已冒出了汗,铜壶里的开水却只不过倒出了四分之一。

  这一壶水若是全倒完,坐在盆里的人恐怕至少也得掉层皮。

  陆小凤忽然笑了──他居然笑了。

  倒水的少女用一双媚而有威的凤眼瞪着他,冷冷道: 你好像还很开心?

  陆小凤看来的确很开心,微笑着道: 我只不过觉得很好笑。

   好笑?有什么好笑的? 这少女倒得更快了。

  陆小凤却还是微笑着,道: 以后我若告诉别人,我洗澡的时候,峨嵋四秀在旁边替我添水,若有一个人相信,那才是怪事。

  原来他已猜出了她们的来历。

  长身凤目的少女冷笑道: 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眼力,不错,我就是马秀真。

  陆小凤道: 杀人不眨眼的这位,莫非就是石秀雪?

  石秀雪笑得更温柔,柔声道: 可是我杀你的时候,一定会眨眨眼的。

  马秀真道: 所以我们并不想杀你,只不过有几句话要问你,你若是答得快,我这壶水就不会再往盆里倒,否则若是等到这壶水全都倒光

  石秀雪叹了口气,接着道: 那时你这个人只怕就要变成熟的了。

  马秀真叹道: 猪煮熟了还可以卖烧猪肉,人煮熟了恐怕就只有送去喂狗了。

 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,道: 我现在好像已经快熟了,你们为什么还不快问?

  马秀真道: 好,我问你,我师兄苏少英是不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的?

  陆小凤苦笑道: 你既然已知道,又何必再来问我?

  马秀真道: 西门吹雪的人呢?

  陆小凤道: 我也正想找他,你们若是看见他,不妨告诉我一声。

  马秀真道: 你真的不知道?

  陆小凤道: 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,才会骗女人,现在我还很清醒。

  马秀真咬了咬牙,忽然又将壶里的开水倒下去不少,冷冷的说道: 你在我面前说话,最好老实些。

  陆小凤苦笑道: 现在我怎么能不老实?

  马秀真道: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,真是金鹏王朝的公主?

  陆小凤道: 的确不假。

  马秀真道: 大金鹏王还活着?

  陆小凤道: 还活着。

  马秀真道: 是他要你来找阎铁珊的?

  陆小凤道: 是。

  马秀真道: 他还要你找什么人?

  陆小凤道: 还要我找上官木和严独鹤。

  马秀真皱眉道: 这两人是谁?我怎么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听见过?

  陆小凤叹了口气,道: 你没有听见过的名字,只怕最少也有几千万个。

  马秀真瞪着他。

  陆小凤又叹道: 我没穿衣服,你这么瞪着我,我会脸红的。

  他的脸没有红,马秀真的脸倒已红了。她忽然转过身,将手里的铜壶放到炉子上,整了整衣衫,向陆小凤裣衽为礼。

  石秀雪的剑也放了下去。

  四个衣裳整齐的年轻美女,忽然同时向一个坐在澡盆的赤裸男人躬身行礼,你若见过这种事,一定连做梦都想不到那是什么样子。

  陆小凤似已怔住,他也想不到这四个强横霸道的女孩子,怎么忽然变得前倨后恭了。

  马秀真躬身道: 峨嵋弟子马秀真、叶秀珠、孙秀青、石秀雪,奉家师之命,特来请陆公子明日午间便餐相聚,不知陆公子是否肯赏光?

  陆小凤怔了半天,才苦笑道: 我倒是想赏光的,只可惜我就算长着翅膀,明天中午也飞不到峨嵋山的玄真观去。

  马秀真咧嘴一笑,道: 家师也不在峨嵋,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在珠光宝气阁恭候公子的大驾。

  陆小凤又怔了怔,道: 他也来了?什么时候来的?

  马秀真道: 今天刚到。

  石秀雪嫣然道: 我们若是没有到过珠光宝气阁,又怎么会知道昨天晚上的事?

  陆小凤又笑了,当然还是苦笑。

  马秀真道: 若是陆公子肯赏光,我们也不敢再打扰,就此告辞了。

  陆小凤道: 你们已没有别的话问我?

  马秀真微笑着摇了摇头,态度温柔而有礼,好像已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要把人煮熟的事。

  叶秀珠倒是个老实人,忍不住笑道: 我们久闻陆公子的大名,所以只好乘你洗澡的时候,才敢来找你。

  陆小凤苦笑道: 其实你们随便什么时候来,随便要问我什么,我都不会拒绝的。

  石秀雪眨着眼道: 陆公子真的不生气?

  陆小凤道: 我怎么会生气?我简直开心得要命。

  石秀雪也怔了怔,道: 我们这样子对你,你还开心?

  陆小凤笑了笑──这次是真的笑了,微笑着说道: 非但开心,而且还要感激你们给了我个好机会。

  石秀雪忍不住诧道: 什么机会?

  陆小凤悠然道: 我洗澡的时候,你们能闯进来,你们洗澡的时候,我若闯进去了,你们当然也不会生气,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,我怎么能不高兴?

  峨嵋四秀的脸全都红了,忽然一转身,抢着冲了出去。

  陆小凤这才叹了口气,喃喃道: 看来我下次洗澡的时候,最少也得穿条裤子。

  陆小凤洗澡的地方,本是个厨房,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,院子里有棵白杨树。

  夜色清幽,上弦月正挂在树梢,树叶的浓阴挡住了月色,树下的阴影中,竟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,长身直立,白衣如雪,背后却斜背着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。

  峨嵋四秀一冲出来,就看见了这个人,一看见这个人,就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一直冷到指尖。

  .

  马秀真失声道: 西门吹雪?

 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们,慢慢的点了点头。

  马秀真怒道: 你杀了苏少英?

  西门吹雪道: 你们想复仇?

  马秀真冷笑道: 我们正在找你,想不到你竟敢到这里来!

  西门吹雪的眼睛突然亮了,亮得可怕,冷冷道: 我本不杀女人,但女人却不该练剑的,练剑的就不是女人。

  石秀雪大怒道: 放屁!

  西门吹雪沉下了脸,道: 拔你们的剑,一起过来。

  石秀雪厉声道: 用不着一起过去,我一个人就足够杀了你。

  她看来最温柔文静,其实火气比谁都大,脾气比谁都坏。

  她用的是一双短剑,也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 剑器 。

  厉喝声中,她的剑已在手,剑光闪动,如神龙在天,闪电下击,连人带剑,一起向西门吹雪扑了过去。

  突听一人轻喝: 等一等。 三个字刚说完,人已突然出现。

  石秀雪双剑刚刚刺出,就发现两柄剑都已不能动了──两柄剑的剑锋,竟已都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用两根手指捏住。

  她竟未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,她用力拔剑,剑锋却似已在这人的手上生了根。

  但这个人神情还是很从容,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。

  石秀雪脸却已红了,冷笑道: 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帮手。

  西门吹雪冷冷道: 你以为他是我的帮手?

  石秀雪道: 难道他不是?

  西门吹雪冷冷一笑,突然出手,只见剑光已交,如惊虹掣电,突然又消失不见。

  西门吹雪已转过身,剑以在鞘,冷冷道: 他若不出手,你此刻已如此树。

  石秀雪正想问他。这株树又怎样了,她还没开口,忽然发现树已凭空倒了下来。

  刚才那剑光一闪,竟已将这株一人合抱的大树一剑削成了两段。

  树倒下来时,西门吹雪的人已不见。

  石秀雪的脸色也变了,世上竟有这样的剑法?这样的轻?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  眼看着这株树已将倒在对面的人身上,这人忽然回身伸出双手轻轻一托一推,这株树就慢慢的倒在地上,这人的神情却还是很平静,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。缓缓道: 我不是他的帮手,我从不帮任何人杀人的。

  石秀雪苍白的脸又红了,她现在当然也已懂得这个人的意思。也已知道西门吹雪说的话并不假。她脾气虽然坏,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,终于垂下了头,鼓足勇气,道: 谢谢你,你贵姓?

  这人道: 我姓花。 他当然就是花满楼。

  石秀雪道: 我 我叫石秀雪,最高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。

  花满楼道: 是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位?

  石秀雪道: 是的。

  花满楼笑道: 她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,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她。

  石秀雪有点奇怪了,忍不住问道: 你一定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,才能认得出她?

  花满楼点点头。

  石秀雪道: 为什么?

  花满楼道: 因为我是个瞎子。

  石秀雪怔住。

  这个伸出两根手指一夹,就能将她剑锋夹住的人,竟是个瞎子。她实在不能相信。

  月光照在花满楼脸上,他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、那么平静,无论谁都看得出,他是个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人,绝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怨天尤人,更不嫉妒别人比他幸运。

  因为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满足,因为他一直都在享受着这美好的人生。

  石秀雪痴痴的看着他,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,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同情?是怜悯?还是爱慕?崇敬?

  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情。

  花满楼微笑着,道: 你的师姐们都在等你,你是不是已该走了?

  石秀雪垂着头,忽然道: 我们以后再见面时,你还认不认得我?

  花满楼道: 我当然能听出你的声音。

  石秀雪道: 可是 假如我那时已变成了哑巴呢?

  花满楼也怔住了。

 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,他从来也没有想到有人会问他这句话。

 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忽然发觉她已走到他面前,拉起了他的手,柔声道: 你摸摸我的脸,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,你只要摸摸我的脸,也会认出我来的,是不是?

  花满楼无言的点了点头,只觉得自己的指尖,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。

  他心里忽然也涌起了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。

  马秀真远远地看着他们,仿佛想走过来拉她的师妹,可是忽然又忍住。

  她回过头,孙秀青、叶秀珠也在看着他们,眼睛里带着种奇特的笑意,似已看得痴了。

  石秀雪这么样做,她们并不奇怪,因为她们一向知道她们这小师妹是个敢爱,也敢恨的女孩子。她们心里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有勇气?

  要爱,也得要有勇气。

  陆小凤倚在门口,看着花满楼,嘴角也带着微笑。

  石秀雪已走了,她们全都走了──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一起,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,走的时候也像是一阵风。谁也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来,更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走。

  花满楼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,仿佛也有些痴了。

  风在轻轻的吹,月光淡淡的照下来,他在微笑着,看来平静而幸福。

  陆小凤忽然道: 我敢打赌。

  花满楼道: 赌什么?

  陆小凤道: 我赌你最少三天不想洗手!

  花满楼叹了口气,道: 我不懂你这人为什么总是要把别人想得跟你自己一样。

  陆小凤道: 我怎么样?

  花满楼板着脸道: 你不是个君子,完全不是!

  陆小凤笑了道: 我这人可爱的地方,就因为我从来也不想板起脸来,装成君子的模样。

 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了。

  陆小凤忽然又道: 我看你最近还是小心点的好!

  花满楼道: 小心?小心什么?

  陆小凤道: 最近你好像交了桃花运,男人若是交上桃花运,麻烦就跟着来了。

 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,道: 还有件事我也不懂。

  陆小凤道: 哦?

  花满楼道: 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别人的麻烦,却看不见自己的呢?

  陆小凤也忍不住叹了口气,苦笑道: 因为我是个混蛋。

  花满楼笑道: 一个人若能知道他自己是个混蛋,总算还有点希望。

  陆小凤沉默了半晌,忽然道: 依你看,是谁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?

  花满楼想也不想,立刻回答: 霍休。

  陆小凤道: 不错,一定是他。

  花满楼道: 能花得起二十万两银子来请司空摘星的人并不多。

  陆小凤道: 由此可见,大金鹏王并没有说谎,霍休一定就是上官木。

  花满楼同意。

  陆小凤道: 独孤一鹤当然也就是严独鹤,所以他才会到珠光宝气阁去,才会要他的弟子来找我的。

  花满楼补充道: 他来的时候,想必还不知道阎铁珊这里已出了事。

  陆小凤道: 他是不是早已跟阎铁珊约好了,要见面商量一件事?

  花满楼道: 很可能。

  陆小凤道: 他们要商量的,莫非就是为了要对付大金鹏王?

  花满楼道: 也很可能。

  陆小凤道: 他叫峨嵋四秀来找我,问了我那些话,已无异承认他跟金鹏王朝有关。

  花满楼道: 所以你认为他本不该这么样做的。

  陆小凤道: 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严独鹤,他本不必承认的,除非

  花满楼道: 除非他已有法子能让你不要管这件闲事?

  陆小凤慢慢的点了点头,道: 除非他已想出了很好的法子。

  花满楼道: 最好的法子只有一种。

  陆小凤道: 不错,只有一种,一个人若死了,就再也没法子管别人的闲事了。

  花满楼道: 你认为他已在那里布好了陷阱,等着你跳下去?

  陆小凤苦笑道: 他用不着再布置什么陷阱,他那 刀剑双杀,七七四十九式 ,很可能就已足够让我没法子再管闲事了。

  花满楼道: 据说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,就数他的武功最可怕,因为他除了将峨嵋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,他自己本身还有几种很邪门、很霸道的功夫,至今还没有看见他施展过。

 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,道: 走,我们现在就走。

  花满楼道: 到哪里去?

  陆小凤道: 当然是珠光宝气阁。

  花满楼道: 约会在明天中午,我们何必现在就去?

  陆小凤道: 早点去总比去迟了好。

  花满楼道: 你是在担心上官丹凤?

  陆小凤道: 以独孤一鹤的身份,想必还不会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。

  花满楼道: 那么你是在担心谁?

  陆小凤道: 西门吹雪。

  花满楼动容道: 不错,他既然知道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,现在想必已到了那里。

  陆小凤道: 我只担心他对付不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! 他接着又道: 以他的剑法,本不必要别人担心,可是他太自负,自负就难免大意,大意就可能犯 出致命的错误。

  花满楼叹道: 我并不喜欢这个人,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值得自负的地方。

  陆小凤道: 他只看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,就以为已能击破独孤一鹤的 刀剑双杀 ,却未想到苏少英并不是独孤一鹤。

  花满楼道: 独孤一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?

  陆小凤沉吟着,缓缓道: 有种人我虽然不愿跟他交朋友,却更不愿跟他结下冤仇。

  花满楼道: 独孤一鹤就是这种人?

  陆小凤点了点头,叹息着道: 无论谁若知道有他这么样一个敌人,晚上都睡不着觉的,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就走。

 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,道: 我想他现在也一定没有睡着。

  陆小凤道: 为什么?

  花满楼道: 无论谁知道有你这么样一个敌人,晚上也一样睡不着的。

  独孤一鹤没有睡着。夜已很深,四月的春风中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,吹起了灵堂里的白幔。

  棺木是紫楠木的,很坚固、很贵重。可是人既已死,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,岂非都已全无分别?

  烛光在风中摇晃,灵堂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凄凉之意。

  独孤一鹤静静的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,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动过。他是个很严肃的人,腰干依旧挺直,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,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、很深了,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,才会觉得他已是个老人。

  现在他严肃沉毅的脸上,也带着种凄凉而悲伤的表情,这是不是也正因他已是个老人,已能了解死亡是件多么悲哀可怕的事?

  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,他并没有回头,可是他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。

  他的剑比平常的剑要粗大些,剑身也特别长、特别宽,黄铜的剑锷,擦得很亮,但鞘却已很陈旧,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,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布。

  一个人慢慢的从后面走过来,站在他身旁,他虽然没有转头去看,已知道这人是霍天青。霍天青的神情也很悲伤、很沉重,黑色的紧身衣外,还穿着件黄麻孝服,显示出他和死者的关系不比寻常。

  独孤一鹤以前并没有见过这强傲的年轻人,以前他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。

  霍天青站在他身旁,已沉默了很久,忽然道: 道长还没有睡?

  独孤一鹤没有回答,因为这本是句不必要回答的话,他既然站在这里,当然还没有睡。

  霍天青却又问道: 道长以前是不是从未到这里来过?

  独孤一鹤道: 是。

  霍天青道: 所以连我都不知道阎大老板和道长竟是这么好的朋友!

  独孤一鹤沉着脸,冷冷道: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!

  霍天青淡淡道: 道长是武林前辈,知道的事当然比我多。

  独孤一鹤道: 哼!

  霍天青扭过头,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的脸,缓缓道: 那么道长想必已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了!

  独孤一鹤脸色似已有些变了,忽然转身,大步走了出去。

  霍天青却已经叱道: 站住!

  独孤一鹤一脚刚跺下,地上的方砖立刻碎裂,手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,只见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,过了很久,才慢慢的转回身,眼睛里精光暴射,瞪着霍天青,一字字道: 你叫我站住?

  霍天青也已沉下了脸,冷冷道: 不错,我叫你站住!

  独孤一鹤厉声道: 你还不配!

  霍天青冷笑道: 我不配?若论年纪,我虽不如你,若论身份,霍天青并不在独孤一鹤之下。

  独孤一鹤怒道: 你有什么身份?

  霍天青道: 我也知道你不认得我,但是这一招,你总该认得。 他本来和独孤一鹤面对面站着,此刻突然向右一拧腰,双臂微张, 凤凰展翅 ,左手两指虚捏成凤啄,急点独孤一鹤颈后的天突。

  独孤一鹤右掌斜起,划向他腕脉。

  谁知他脚步轻轻一滑,忽然滑出了四尺,人已到了独孤一鹤右肩后,招式虽然还是同样一招 凤凰展翅 ,但出手的方向部位却已忽然完全改变,竟以右手的凤啄,点向独孤一鹤颈后的血管。

  这一着变化看来虽简单,其中的巧妙,却已非言语所能形容。

  独孤一鹤失声道: 凤双飞! 喝声中,突然向左拧身,回首望月,以左掌迎向霍天青的凤啄。

  霍天青吐气开声,掌心以 小天星 的力量,向外一翻。

  只听 噗 的一声,两只手掌已接在一起,两个人突然全都不动了。

  霍天青本已吐气开声,此刻缓缓道: 不错,这一着正是风双飞,昔年天禽老人独上峨嵋,和令师胡道人金顶斗掌,施出了这一着凤双飞,你当然想必也在旁看着。

  独孤一鹤道: 不错。 他只说了两个字,脸色似已有些发青。

  高手过招,到了以内力相拼时,本就不能开口说话的。但天禽老人绝世惊才,却偏偏练成了一种可以开口说话的内功,说话时非但于内力无损,反而将丹田中一口浊气乘机排出。

  霍天青的内功正是天禽老人的真传,此刻正想用这一点来压倒独孤一鹤。

  他接着又道: 一般武功高手,接这一招时,大多向右拧身,以右掌接招,但胡道人究竟不愧为一代大师,竟反其道而行,以左掌接招,你可知道其中的分别何在?

  独孤一鹤说道: 以右掌接招,虽然较快,但自身的变化已穷,以左掌接招,掌势方出,余力未尽,仍可随意变化

  他本不愿开口的,却又不能示弱,说到这里,突然觉得呼吸急促,竟已说不下去。

  霍天青道: 不错,正因如此,所以天禽老人也就只能用这种硬拼内力的招式,将他的后着变化逼住

  独孤一鹤仿佛不愿他再说下去,突然喝道: 这件事你怎会知道的?

  霍天青道: 只因天禽老人正是先父。

  独孤一鹤的脸色变了。

  霍天青淡淡道: 胡道人与先父平辈论交,你想必也该知道的。

  独孤一鹤脸上阵青阵白,非但不能再说话,实在也无话可说。

  天禽老人辈份之尊,一时无人可及,他和胡道人平辈论交,实在已给了胡道人很大的面子。

  独孤一鹤虽然高傲刚烈,却也不能乱了武林中的辈份。

  霍天青淡淡道: 我的身份现在你想必已知道,但我却还有几句话要问你!

  独孤一鹤咬着牙点点头,额上已有汗珠现出。

  霍天青道: 你为什么要苏少英改换姓名,冒充学究?你和阎老板本无来往,为什么要在他死后突然闯来?

  独孤一鹤道: 这些事与你无关。

  霍天青道: 我难道问不得?

  独孤一鹤道: 问不得。

  霍天青冷冷道: 莫忘记我还是这里的总管,这里的事我若问不得,还有谁能问得?

  独孤一鹤满头大汗涔涔而落,脚下的方砖,一块块碎裂,右脚突然踢起,右手已握住了剑柄。但就在这一瞬间,霍天青掌上的力量突然消失,竟借着他的掌力,轻飘飘的飞了出去。独孤一鹤骤然失去了重心,似将跌倒,突见剑光一闪,接着 叮 的一响,火星四溅,他手里一柄长剑已钉入地下。

  再看霍天青的人竟已不见了。

  风吹白幔,灵桌上的烛光闪动,突然熄灭。独孤一鹤扶着剑柄,面对着一片黑暗,忽然觉得很疲倦,他毕竟已是个老人。拔起剑,剑入鞘,他慢慢的走出去,黑暗中竟似有双发亮的眼睛在冷冷的看着他。他抬起头,就看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,一身白衣如雪。

  独孤一鹤的手又握上剑柄,厉声道: 什么人?

  这人不回答,却反问道: 严独鹤?

  独孤一鹤的脸突然抽紧。白衣人已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,站在月光下,雪白的衣衫上,一尘不染,脸上是完全没有表情,背后斜背着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。

  独孤一鹤动容道: 西门吹雪?

  西门吹雪道: 是的。

  独孤一鹤厉声道: 你杀了苏少英?

  西门吹雪道: 我杀了他,但他却不该死的,该死的是严独鹤!

  独孤一鹤的瞳孔已收缩。西门吹雪冷冷道: 所以你若是严独鹤,我就要杀你!

  独孤一鹤突然狂笑,道: 严独鹤不可杀,可杀的是独孤一鹤。

  西门吹雪道: 哦?

  独孤一鹤道: 你若杀了独孤一鹤,必将天下扬名!

  西门吹雪冷笑道: 很好。

  独孤一鹤道: 很好?

  西门吹雪道: 无论你是独鹤也好,是一鹤也好,我都要杀你。

  独孤一鹤也冷笑,道: 很好!

  西门吹雪道: 很好?

  独孤一鹤道: 无论你要杀的是独鹤也好,是一鹤也好,都已不妨拔剑。

  西门吹雪道: 很好,好极了。

  独孤一鹤手握着剑柄,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剑柄还冷,不但手冷,他的心也是冷的。显赫的声名、崇高的地位,现在他就算肯牺牲一切,也挽不回他刚才所失去的力量了。他看着西门吹雪时,心里却在想着霍天青,他忽然觉得很后悔。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后悔,可能也正是最后一次。

  他忽然想见陆小凤,可是他也知道陆小凤现在是绝不会来的。

  他只有拔剑!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!

  突然间,黑暗中又有剑气冲霄。风更冷,西门吹雪自己的血流出来时,也同样会被吹干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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